作者:曹长青
所谓左右派,从宏观历史角度实质可视为Man与Men之争,虽只是一字母之别,却代表个体主义和集体主义这两种思维所带来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一条带来宪政民主制度和繁荣经济,另一条带来独裁暴政和赤贫落后。
美国是世界唯一超强,又是自由世界旗手。美国哪个党执政,被哪种政策主导,不仅事关内政外交,也影响整个世界。虽然距明年11月大选投票还有一年半,但美国两党都已投入选战,要争夺世界最有权力的白宫,更是争理念、争政策主导权。这次美国大选,将比以往的选举更强烈体现西方的左右派之争。
所谓左右派,从宏观历史角度,实质可视为Man与Men之争。两词只有中间一字母(a与e)之别,代表的却是人类的两种想法、两条道路,最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一条带来的是宪政民主制度和繁荣经济,另一条带来的是独裁暴政和赤贫落后。
Man和Men的价值不同,可从近代两场重要革命及结果看出:1776年的美国革命和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美国革命结束了英国殖民统治,建立了美利坚合众国。法国大革命推翻路易王朝,建立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史家之所以把美国革命和法国革命称为“姐妹革命”,因两场革命前后距离仅13年,且都发表人权宣言,主张自由平等民主等,似乎理念一致。
法国革命是断头台 美国革命是宪政
但两场革命的结果却截然不同:美国革命,建立的是宪政民主;至今240多年,政局稳定,强大繁荣。法国大革命,带来的却是断头台的恐怖统治,大革命高潮的1793年就有17,000人被送上断头台,最后是拿破仑称帝,动荡了百年。
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同的结果?秘密就在Man与Men的不同:单数的man是指重视个人自由、个人权利,也就是个体主义(individualism);复数的men是强调群体、多数,即以人民的名义推行集体主义(collectivism)。
美国选择的是man的价值;法国走的是men的道路
美国的man价值,可从其立国之本的《独立宣言》和《美国宪法》看出。独立宣言强调人有三大权利:生命的权利、自由的权利、追求幸福的权利。这三大权利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的,神圣不可侵犯。它是指个人(man)的权利,不是集体(men)和政府,更不是国家的权力。美国宪法把《独立宣言》这三大个人权利法律化,其主要精神是两句话:保护个人权利,限制政府权力。
美国整体制度设计是:防范多数暴政和以多数名义侵害剥夺个体自由,最大限度地保护个人权利。
美国《独立宣言》通篇都没有提到“民主”,更没有“建立强大美国”等字样。这绝非疏忽,而是刻意防范以“民主”之名剥夺个人权利,更是避免国家主义。也就是早在法国大革命发生之前十多年,美国先贤们就智慧地认知到,必须避免法国大革命那种以人民(men多数人)的名义进行的暴民政治和断头台!
今天,美国成为全世界唯一超强,不是因其幅员辽阔(美国面积不是世界第一),也不是资源丰富,更不是人口众多(美国人口不到中国、印度的四分之一),而是因为美国坚持实行其《独立宣言》和《宪法》的基本原则,以Man为主体,视个人权利至上。两百多年来,尤其是在过去这一个世纪,推崇集体主义价值的左倾势力,不断试图把美国拖向偏离独立宣言和宪法精神的轨道,但以中产阶级为中流砥柱的美国人民,顽强地维护着美国立国之本的传统价值。所以迄今为止,美国仍是全球最保护个人权利的国家。
与美国相反,法国大革命虽也发表《人权宣言》,提出“自由、平等、博爱”等,但其指导原则是一切以“人民意志”为准,也就是罗伯斯庇尔(被送上断头台的法国大革命时期政治家)们视为精神导师的卢梭提出的“公意”(General will)。卢梭提出:“民主社会应该拥有一个公意,相当于所有人的共同利益。”如果说在美国是个人权利至上,在法国则是“公意至上”。在这个人民共同意志的“公意”面前,个人、个人权利都是第二位的,甚至可踩在脚下。法国革命者在强调公意的同时,把“统一”(国土统一;想法统一)也提到至高无上地位。当时罗伯斯庇尔们甚至把“国家统一”绝对到这种程度:“我宁愿让2,500万法国人死去10万次,也不让一个人毁灭‘统一而不可分割的共和国’一次。”
多可怕的思维!问题是,什么是公意?谁决定公意?谁代表公意?法国大革命展示的是,谁掌握了权力,谁就决定什么是公意。然后就可用“公意”之名,任意把人送上断头台,包括大革命的主要领导人罗伯斯庇尔本人也没逃过这个命运。
美国革命的成果是建立了宪政民主制度。所谓宪政,就是重视法治、保护个体权利为核心,非常强调程序正义(注重程序和规则),尤其是保护少数人的权利;给政治反对派空间,并把反对派的存在视为民主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像法国大革命那样,把任何反对派声音都作为“反动派”而扼杀,甚至送上断头台。
共产革命和纳粹都是左派思路
法国大革命的升级版,就是列宁领导的俄国革命、毛泽东的共产革命。他们把法国大革命的以人民名义(公意)进行恐怖统治发挥到极致,用古拉格、劳改营等窒息和埋葬了所有政治反对派,以人民名义(公意)剥夺了个人财产(土地国有化),用计划经济和计划政治,把所有人都圈进《动物农场》和《一九八四》的铁幕。
区分左右派的重要标准,是怎样对待个人权利。用这个价值来衡量,希特勒的纳粹德国也不是所谓极右派,其本质是极左派。Nazi(纳粹)是希特勒的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字母缩写,它强调的是国家主义(典型的集体主义)、政府垄断、照顾工人和弱者、公众利益至上等;这与罗伯斯庇尔的法国大革命思路、列宁的为劳苦大众谋福利的苏维埃等,都在一个思维轨道。
纳粹轴心国之一的意大利,在同样推崇社会主义的墨索里尼领导下,也是实行非常左倾的政府包揽政策和国家主义。墨索里尼尤其迷恋社会主义;这个喜欢点文学的独裁者对社会主义有过不少歌颂的论述,其思路和口气,如果不看署名,会误以为是当今西方左派政府领袖的讲话。
美国思想家安兰德(Ayn Rand)60年代在波士顿的一场演讲中,列出这样的字句:“我们要求政府义不容辞地担负起为公民提供就业和谋生的充足机会。……个人的活动不得与集体的利益相冲突。” “我们要求分享企业的利润。我们要求给予老年人更多的照顾。给有天分的穷人孩子更多教育经费。”
安兰德问在场的美国听众,这是谁说的话?很多人回答,应该是(当时执政)民主党总统肯尼迪。结果这是希特勒的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通过的政治纲领。
在场的美国听众之所以误判,因为肯尼迪等左派民主党就是同样的思路:公众利益高于个人利益。肯尼迪的名言是:“不要问你的国家为你做什么,要问你能为你的国家做什么。”这个问句就是国家利益至上,而不是个体权利。希特勒的助手、纳粹宣传的理论设计师戈培尔曾说,纳粹主义的最高原则是“公共利益高于个人利益”。
2009年美国出版一本独特的书《自由派法西斯主义:美国左派的秘密历史,从墨索里尼到政治的变化》(Liberal Fascism: 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American Left, From Mussolini to the Politics of Change),该书把美国左派和希特勒、墨索里尼等纳粹连到一起,提出美国的自由派,实质上是一种法西斯主义,因为两者都崇拜国家主义,都向往社会主义,都要通过政府力量来主导人类生活。
文明是个人从集体解放出来的过程
写出《巨人耸耸肩》和《源泉》等哲学小说、推崇和传播个人权利理念的安兰德一生痛斥共产主义和法西斯纳粹,指出他们极权主义的核心理论是集体主义。同时安兰德也一生与西方左派战斗,指出他们热衷推行的是“善意的集权主义”、次级集权主义(quasi-totalitarian)。即以好的出发点,但最后都是剥夺个人权利。今天西方左派在对待私有财产、个人权利上,仍是“公意”决定一切的卢梭倾向;也就是用“公共利益、人民利益”等为理由,剥夺个体权利,通过高税收抢夺私人财产,然后财富二次分配。
指出社会主义是《通向奴役之路》的自由市场经济学家哈耶克在其专着《自由秩序原理》中,把高税收(包括累进税制)描述为“一种温和的抢劫方式”。因为高税收是强制的,不缴税可能坐牢。
对于高税收,安兰德在“建造纪念碑的人们”(The Monument Builders)一文中精辟地指出,“任何人声称‘有权’对其他人创造的财富进行‘再分配’,他都是在声称自己‘有权’把人类当作奴隶来对待。”
这位当年从红色苏联逃到美国的杰出思想家说,“社会主义的核心特征是否认个人的财产权。”那些用各种公众利益的名义要剥夺你财产的人,就是要剥夺你的人权。因为“不存在对于人权和财产权的两分法。没有财产权就不可能有人权。”
今天西方左派,包括美国的民主党等,就是用平等的名义(法国大革命最热衷的口号是平等),剥夺勤劳致富者的财产和个人权利。按安兰德的理论和逻辑,丧失私人财产权,就是没有了人权。
与左派相对立的右派,其哲学的根本点是美国宪法确定的“个人权利至上”。基本理念是信奉资本主义,强调“自由”和“竞争”,推行减税(让人民拥有、支配自己的财富)、小政府(政府只是保护人民安全的“守夜人”,规模越小越好)、低福利(尽量控制福利,以避免养懒汉)、市场经济(自由竞争、优胜劣败,而不是平分财富)等政策。
从根本上来看,西方的左右派之争,就是man和men的理念之争。这种较量和搏斗不仅有长久的历史,而且目前完全看不到结束的曙光。也许这是人类的宿命,也可称为文明建立的过程。
安兰德在她的《源泉》一书中把文明定义为:个人(man)从集体(men)解放出来的过程(Civilization is the process of setting man free from men.)。
——原载台湾《看》杂志2019年7月号
via 所谓左右派,从宏观历史角度实质可视为Man与Men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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